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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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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進顏歡的臥室前,趙湛做足了心理準備。

徐暖竹生完孩子後,他雖然沒有將奏折拿到外邊也要等她,但也抽空去了一趟一一聖母皇太後和她處出了些許感情,便提醒皇上,徐氏一直很期待有個小皇子,這次誕下一位小公主,嘴上不說,心裏肯定怕皇上不喜,應該去安安她的心。

聽了整整一個半時辰慘叫的趙湛,心想,這公主實在生得不容易,他確實該去探望一下徐氏。這一探望,面上不顯,卻是真的嚇得不輕。

如同顏歡歡所想的,對男人不要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們不會對女人有多深入的了解,往往見到的同齡女子,都是打扮收拾過穿戴整齊的,一下子讓他們接受一個蓬頭垢面的你,做不到,而且容易留下心理陰影。

現代男女同校尚且如此,更別說是男女大防的大晉了。

趙湛並不了解女人,就連流連於花叢,號稱對皇城所有風俗場所都能刷臉進去,被供為上賓的容妙真,了解的也只是女人光鮮亮麗的一面。在見到剛生完孩子的徐暖竹時,他雖然臉上一派淡然,溫聲安慰她很喜歡小公主,但他的內心,卻和一個從小看愛情漫畫的姑娘,發現原來花美男也有腿毛的時候一樣,震驚,不安,以及憂慮。

世界觀都被刷新了。

新生命的降生,伴隨著母體的劇烈痛楚,面容扭曲,半條命都要搭進去……如何能不偉大?趙湛看待徐暖竹的目光,甚至多了分敬意,然後開始深深地憂慮了起來一一徐氏是武將之後,以前跟著徐國公秋狩時,有騎射不輸男子的美譽,雖然多是看在徐國公的臉上說的漂亮話,但比起顏歡,應該好上不少。

徐氏尚且如此,等到顏歡發動時,又該折騰得多難受?

想起她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懷裏的模樣,心裏就一陣鈍痛與惶恐。

趙湛越想下去,越是沖淡了她懷孕的喜悅。

他想了很多,想到她也可能面色嘴唇蒼白如紙,明明擦過了身子,躺在榻上冷汗還是不斷流下,整個人魂兒都丟了似的一一常言道,女子破身是從女孩變成女人,但那是半熟誘惑的美好,生完孩子,像剎那間,從年輕的姑娘,變成一個婦人。生育,是女性的一種犧牲,是無法完全被磨滅的一道疤,妊娠紋與松垮垮的肉體,都時刻提醒著這次苦難。

生育後夫妻夜生活出現問題的,不在少數,就在於部份男人無法接受現實如此不美好一一即使他們知道這是無恥、可惡以及狼心狗肺的反應,但下半身很誠實,只有慢慢去磨合,接受那份不完美,磨成溫柔的人間煙火,日子也就過下去了。

這份不能說的苦惱,像藏在心底的小獸,不時出來咬他一下。

但在顏歡歡發動,他在外等候,聽著裏頭產婆洪亮的指揮,卻聽不見她聲音的時候,趙湛忽地發現,對她性命安危的擔憂,完全蓋過了她會變醜的不安。

變成什麽樣都好,只要留在他身邊就夠了。

當愛一個人的時候,標準會放得很低很低,喜愛八塊腹肌的美男,也有一天會打從心底覺得軟噠噠的肚腩可愛,喜歡胸大腰細的美女,也會愛上她幹癟得像四季豆的身材,不是你剛好長成了我愛的樣子,而是我愛你,你即使是一只豬,也是豬中之花。

趙湛做了很多心理建設。

但當真正看見顏歡的時候,所有心理預備,都瞬間作廢。

“……皇上。”

顏歡歡擡頭,眸光楚楚看向趙湛,手攥緊了被角,作勢要下床。果然,她腿還沒邁出來,就被箭步上前的他按了回去:“別下床,躺著,朕坐一會就走,讓你好好休息。”

她癟嘴,抓住他一片明黃的衣角:“可是,我不想你走。”

“那就不走。”

……皇上,你的堅定立場呢?

就連顏歡歡,都被他的爽快噎了一下,須臾才接話:“皇上,這麽任性想你留下,你也不拒絕,會不會太慣著我了?”

“不會,”

趙湛蹙眉,不解她為何有此一問:“朕也想留下來陪著你。”

唇畔漾開一抹歡愉的笑,被人惦念著的感覺真不賴,像揣了個散發著甜香的手爐在懷裏,暖乎乎地化開了蜜,顏歡歡很無禮地笑睨他:“皇上見過小殿下了嗎?”

“嗯。”

她不提這事,他還真忘了自己多了個兒子,他思考了一下,推測她想聽到什麽話,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認真誇獎:“很好看,朕很喜歡。”

話音剛落,趙湛便開始努力回想,兒子到底長什麽樣子。

顏歡歡不知內情,以為他特別喜歡小溯一一畢竟這年代,重男輕女才是常態,而且二人感情好,他之前就很期待這孩子,特別中意也不稀奇,便順著話聊下去:“皇上想好他叫什麽名字了嗎?”

“朕以為你會想親自起一個,所以之前都沒想過。”

“……”

她意外:“皇上讓我給他起名字嗎?”

“有何不可?”趙湛沈吟,壓低眸光:“若是怕他人閑話,就說是朕想的名字好了,沒有分別。”

顏歡歡覷他臉色,似乎真是這麽想的,便放下心來一一重生前,太子不在乎這個便宜兒子,隨她起名,這回她都以為要改囗了,趙湛卻把選擇權給了她:“皇上真懂我。”

“你真看得起朕,”

趙湛嘆了囗氣,將她摟入懷裏,怕她嬌弱,不敢摟實了,虛虛環著,倒是她毫不在乎地往他懷裏鉆。她身上還浮著淡淡的血腥味,這才讓他想起來,她剛誕下孩兒:“剛才在血房裏怎麽不叫?不疼麽?”

“……我這麽不是怕皇上擔心麽?”顏歡歡自是不會說出‘省勁’這麽煞風景的回答,委屈地抿起嘴唇:“上回……在血房裏,皇上臉色都被叫白了,我怎麽舍得再讓你擔心第二回。”

這個解釋,讓趙湛心頭一緊。

他低頭,入目便是她比平上蒼白了許多的臉色,惟有抹了胭脂的嘴唇尚有點顏色,柔艷的唇瓣像開在雪地上的一瓣梅花,他憐惜她,且愛慕著這份嬌美。似迷霧裏被她撩開一道光,他啞著嗓子:“你不叫出來,朕更擔心。應該說,一再碰上這麽兇險的事,朕如何能放下心來?你叫,朕怕你疼,你不叫,朕又怕……你沒了。”

他移開目光,像是說到了一件,他連想都不願意去想的事。

趙湛虛著自嘲的眸光:“朕也有這種時候。”

見他惴惴不安,顏歡歡將自己的手放進他掌心,溫柔地纏繞著他的十指。

“我經常會怕,”她說話的時候,紅唇開開合合,對他而言,已是畫般景色:“怕失去皇上,怕皇上冷落我,怕……怕許多事情,不過最怕,還是在東華宮那一晚。”

“你已經很勇敢。”

哪個姑娘,敢以身擋劍?別說是姑娘,男人,都未必能有舍生取義的勇氣。

明明那麽嬌小瘦弱的姑娘,居然毫不猶豫就迎上去了。

“我好怕,如果當時我沒反應過來,那一劍捅在你身上,說不定我已經失去你了。”

……

顏歡歡的聲音輕輕的,小臉登時倉惶了起來,連放在他掌心的手都在顫抖,看著是真的怕一一趙湛卻沒想到,她怕的,居然是怕沒救下他。他攥緊她的手,壓著嗓子,極力用他所能做到的,最溫柔的語調,試圖安撫她:“別怕,朕不是還在麽?好了,不說這事情,你想起給我們孩兒起什麽名字了?”

她頷首,做出一副努力打起精神來的樣子:“溯如何?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這是顏歡歡,想到的另一個解釋一一既然她已經倒帶重來了,就應該給小溯一個新開始:“我只是想,他也能擁有追求想要的人和事的勇氣,辦好事情的毅力,皇上意下如何?”

自古以來,給孩子起的名字,都藏著爹娘的期望。

連不識字的,都曉得往發財邊兒靠,顏歡歡自是希望小溯能過上他想過的人生,有所愛的人一一男兒身,在這年代,怎麽也比女人自在。

“溯?不錯,”

趙湛意外:“你識字?”

……

這就很尷尬了。

顏歡歡輕咳一聲,以她的文化水平,也就懂那麽一點很常見的詩詞,真讓她裝才女,恐怕韻腳都不會押,便趕緊謙虛道:“略懂略懂,比不上皇上的博學。”

“無妨,既然你喜歡,以後朕可以教你。”

“……”

她暢想了一下,在趙湛身邊沈迷學習,不能自拔的樣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皇上日理萬機,怎麽好麻煩皇上?”這種宮鬥不如學習的樂趣,恕她真的欣賞不來,寧願在長樂宮裏蕩秋千。

“不麻煩,”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趙湛唇角微勾,心情極好:“只要你想,都不麻煩。”

這話太動聽,聽得顏歡歡渾身不自在,將頭一側,埋進他懷裏,掩飾自己的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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